12月4日,惠城开荒保洁13825404095《解放日报》城市周刊推出系列深度调研报道,聚焦“基于15分钟社区生活圈的养老服务”之家庭照护床位,阐述“把养老院的专业服务搬到家里”在黄浦区的生动实践。
截至去年底,上海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达553.66万,占户籍总人口的36.8%。人口老龄化时代的到来,给养老服务带来诸多挑战。
一方面,机构的养老资源有限;另一方面,居家养老如果缺乏专业支持,对老人来说保障又不够。如何在两者之间架好桥梁?
从2019年起,上海探索家庭照护床位(以下简称“家床”)的养老新模式。一句话概括,就是把养老院的专业服务搬到家里。
养老院能做的服务上门也能做,如烧饭、做家务、助行、陪医、保健、夜间照护,甚至24小时全天陪护等,涵盖市场上常见的多个门类,还可任意选择和组合,为老人定制个性化需求。黄浦区、静安区在全区试点运行,有的区在部分街道试点。
“家床”似乎让人们心中的“居家养老”真的可行了。那么实际效果如何?这种新模式有何特色?老人接受度高吗?本期周刊,让我们带着问题去调研。
问题一:与家政保姆有何区别
黄浦区老西门街道是全市第一批试点“家床”的街道。街道的家庭照护床位服务中心于2022年11月率先投入使用,由辖区内快乐之家养老院的团队负责运营。
93岁的钱奶奶是老西门街道较早申请“家床”的老人。谈及为何成为这一养老模式的首批“尝鲜者”,她说,在老西门住了40多年,对这里非常有感情,不愿意随孩子迁往浦东。听街道和居委干部介绍了这种新模式后,她认为这种新模式能够满足她这种高龄老人的养老需求:“80多岁的时候,我还能做饭、洗衣服,照顾自己。现在年纪过了90岁,很多家务事就做不动了,但我基本行动还利索,不高兴为此去养老院。”
钱奶奶申请每天1小时的“家床”服务。39岁的苏阿姨每天上门,擦灶台和桌子、拖地、做饭等,将钱奶奶小小的居室打扫得干净舒适。有时,钱奶奶身体不舒服,苏阿姨还会为她轻轻按摩、推拿。护理部的杨春花作为上门护士,会每个月定期提供一些健康服务,比如监测钱奶奶的血压等指标,提醒她按时服用治疗高血压、支气管炎的常用药。
“家床”服务的内容,听起来似乎与市场上的家政保姆类似,它与家政保姆有啥区别呢?
老西门街道家庭照护床位服务中心负责人王海水举了一个一天之中有多位护理员上门为老人服务的案例。
根据这位老人的个性化需求,3个护理员分别于上午8点、下午2点、晚上7点30分来到老人家中。第一个护理员擅长烧饭,服务2小时,负责烧好一天的饭菜,并打扫卫生。第二个护理员擅长保健,负责帮午睡后的老人进行康复按摩。第三个护理员的主要任务是陪夜,并且负责老人的洗漱。
“请到的家政保姆,不可能既是好厨师又是好护理师,还是家务能手。但是‘家床’服务可以让老人同时享受不同专业团队的照料,兼顾日常生活照护、日常健康管理、康复训练、康乐活动等不同内容。”王海水说,个性化定制是“家床”的一大特色。
此外,不少家庭都碰到过“急寻保姆”的情况。保姆有急事需要请假几天,那该怎么办?如果是“家床”,就不存在这个隐忧。机构服务的优势在于,一个护理员请假,可以立即调剂另一个护理员代班。
对老人来说,健康管理等服务也十分重要,“家床”也考虑到了康养类内容。除了日常的血压、血糖、血氧等指标检测,还有一项服务是“陪医”。老人如需到大医院就医,可提前联系服务中心的养老管家安排陪医人员。如果儿女在外,老人需要长期住院陪护,也可定制相关服务。
总而言之,“家床”的服务内容更加全面、系统。政府寻找的供应商必须具备机构养老资质,所以其背后有完整的服务团队。而传统的家政保姆只能“单打独斗”,在服务的全面性、专业性、延续性等方面,与养老机构仍有一定差距。
静安区石门二路街道长者享受“家床”服务。
问题二:收费性价比如何
“家床”服务是怎样收费的?对老人来说性价比又如何?
快乐之家按服务时长来收费,原价每小时50元,略高于市场上的家政收费。陪夜因为比较特殊,不计时收费,作为一个套餐包,每月收费一两千元不等。
“家床”服务基本以套餐包形式提供。比如“爱心体验包”,服务内容包括:健康照护(测量血压、血糖等指标,药品管理);康复照护(肢体按摩、肢体功能活动锻炼,餐食、居住清洁等生活照护,24小时智能监测、应急服务等);精神文娱(手工、益智游戏等)。
体验包价值1000元,每个月服务13小时,但老西门街道现阶段有6个月补贴措施,每月街道补贴300元、服务中心补贴340元,相当于老人只需支付360元即可享用。如果选择的是24小时住家服务,每月老人需支付7920元。
黄浦区五里桥街道和静安区石门二路街道也是全市第一批试点“家床”的街道,服务供应商均为福苑康养。在服务设计和服务提供上更突显“享老”与“整合”两个特色。相关负责人提到,过去的两年中,“家床”的建床模式通过不断的探索、钻研,既要在“长护险”以及形形色色的家政保姆服务中找到突破点,又要切切实实地为老人提供满足其需求的服务,确实走了一段不太好走的路。“长护险”提供给老人的选择相对比较局限,而老人的实际需求又是个性化、多样化的。尤其是“长护险”不能提供的做家务、烧饭、陪医出行等服务,是一部分居家老人的养老刚需,这正是“家床”可以有所作为的地方。
基于以上,福苑重新整合产品内容,从老人的需求出发,提供一站式解决方案,以10个“关键字”即“医、护、康、养、健、食、洁、急、乐、行”为维度,通过专属的“享老规划师”对老人进行一对一评估,根据每个老人的服务需求制定专项服务方案。比如“行”,不仅为老人提供陪行服务,还可以全程对老人进行陪医、带老人出门逛逛,整个过程中适配了专业的福祉车,搭配了爬楼机,还配备了一名专业的陪行师,一站式解决了老人出行的所有顾虑,将传统的清单式“点单服务”升级到了一对一“专属服务”。
福苑在开展“家床”的过程中,也链接了其在街道运营的各类养老服务资源,包括综合为老服务中心、长者照护之家、日间照护中心、康复医学门诊部、护理站等,通过统筹管理为辖区周边的老人打造一个“家床”服务的综合平台。
除了基础的点单式服务外,福苑也提供24小时专业照护,既解决了很多家庭子女与老人分开居住无暇照顾的痛点问题,也解决了家政市场上部分保姆照护专业性不足以及子女对家政公司的“阿姨”素质不太放心的难题。
问题三:签约情况是否理想
截至目前,老西门街道“家床”累计服务用户292户,在黄浦区经历了大规模旧改后,目前仍在接受服务的用户还有近180人。
王海水告诉记者,根据快乐之家养老院和老西门街道“家床”服务中心的统计,享受“家床”服务的老人平均年龄为81岁,而选择入住养老院的老人平均年龄为89岁。
“失能失智老人可以去专业的养老院。而‘家床’让一些行动不便的高龄老人能够居家养老,同时又可以享受养老院的专业服务。‘家床’在某种程度上也推迟了老人入住养老院的时间。”
81岁的季奶奶对上门的“家床”护理员印象很不错。她说,自己行动还算利索,但83岁的先生眼睛不太好,一年多来,护理员上门帮先生推拿、按摩、做家务,现在老先生可以自己在家活动。“小马还会和老头子聊国际形势、社会情况等话题,也是对老年人的陪伴,我们感觉很温暖。”
季奶奶的朋友拉她一起去养老院,但季奶奶的想法是“去了养老院就没有家了”,现在有“家床”,能够居家养老,孩子也可以每周回家看望。这是季奶奶心中理想的养老状态。
记者调研时了解到,在首批试点过程中,不少街道都面临推广难题,面对这一新兴事物,一些老人和家属还是感觉陌生,或者将“家床”服务与家政服务、“长护险”等混淆起来。
“我们目前服务的独居老人数量很大,占一半比例,不少还是高龄独居老人。老人对‘家床’的信任感需要慢慢培养。”王海水说,街道、居委也会帮助推广,走进小区摆摊,让更多老人和家属了解这种养老新模式。
静安区的“家床”目前成为全国试点项目。福苑的最大感受是,政府在宣传推广中亲力亲为,起到极大作用。静安区民政局为“家床”举办了各类相关活动,组织集体宣传,甚至连宣传单都统一设计、印发好后提供给各服务方,在服务质量上,区民政局与各街道也定期开展不同形式的抽查。
福苑目前在石门二路街道累计服务用户160人,全市“家床”累计签约已经达到1300余人,其中一半以上为纯自费用户。像陆家嘴街道,建床的300多户老人100%为纯自费建床。在福苑的“家床”服务中,“24小时专业照护”成为最受欢迎的“点单王”。
浦东新区陆家嘴街道长者享受“家床”服务。
多床联动,统筹资源成为趋势
在老西门街道,老人可享受“两床合一”的服务,即“家庭照护床位”与“家庭病床”合一。老人可签约“家庭医生”建“家庭病床”,由市、区级公立医院医生提供长期的上门服务,同时享受“家床”服务。
家住大林居委的高美凤今年79岁,她与老伴都患有小儿麻痹症,常年靠轮椅行动。老两口在家中建立了“家庭病床”,社区医生每两周上门一次,为两人测量血压等生理指标,查看日常血压记录,并根据病情的变化开出处方,如病情异常,则建议去上级医院就诊。
老两口还同时购买了“家床”服务。每周一,“家床”专业护士会上门查看老人的身体情况,并指导护理员为老人进行下肢康复训练,将医生开好的各种药物归纳到药品盒里,每顿吃哪种、每次吃多少、什么时间吃,都列得明明白白。护理员同时进行打扫房间、洗菜、做饭等工作。
每月两次,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上门为老人开具治疗基础病的处方药品。腿脚不便的老两口不用亲自去,一个电话打给“家床”的养老管家,就可以享受“代配药服务”,有专人准时将老人需要的药物取回。
石门二路街道则采取静安区正在推广的“五床联动”模式。
“五床”,即家庭照护床位、养老机构床位、家庭病床、医疗病床(区内一级、二级医院的治疗病床)和安宁疗护病床(临终关怀病床)。通过这五张床,建立服务转介、信息互通、资源共享的联动模式并在全区范围内试行,从而满足辖区老人在居家、社区和机构的日常照护及疾病诊治、健康管理等综合需求。
孙爷爷今年91岁,女儿长期定居国外,只剩孙爷爷孤独一人。老人时常有心绞痛发作,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一个月后,孙爷爷的身体有所好转,可以出院,可身体机能明显减退,回家后的照料问题让远在国外的女儿又犯了难。女儿为老父亲选择了比较放心的“家床”服务。
福苑通过评估,为孙爷爷制定了专属的照护计划,安排了24小时专业照护。白天,照护师会为孙爷爷测量生命体征,做手法按摩,耐心帮助孙爷爷进行简单的康复训练。晚上,照护师会精心为孙爷爷擦身、洗漱,协助夜间如厕,确保老人安全。福苑“家床”团队还会定期派出护士、康复师上门为孙爷爷进行更加专业的监测和训练,通过整合式照护,让孙爷爷享受到了专业康复训练、健康管理、代配药、陪诊等服务。
从“医院床”到“家庭养老床”,孙爷爷解决了“出院了怎么办”的问题。
为了进一步满足老人多元化、个性化的原居安养需求,福苑还为“家床”设计了24小时专业照护、12小时专业照护等多种服务包。
“家床”服务在试点过程中赢得许多老人及家属的认可,同时也遇到了一些潜在的问题及挑战。
比如,“家床”作为一项市场化项目,当自费比例有所增加时,如何让更多老人愿意为养老服务买单,形成一定的养老消费意愿,是下一阶段发展的难题。
再比如,“家床”服务机构规模化受限,运营成本偏高。王海水告诉记者,对于企业而言,它不是一个高利润业务,根据财务估算,至少要做到1500户的规模,才能实现良性循环。初级阶段,如何提高养老机构的积极性,将“家床”服务做得更深入和专业,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居家养老,能靠“家床”实现吗
从2019年起,上海首先在中心城区开展家庭照护床位试点,至今已有四年。那么,经过四年的实践与探索,上海的“家床”服务运行得如何?居家养老,真的能依靠“家床”实现吗?
“家床”服务,老人的满意度高吗?
根据调研,参加“家床”服务试点的家庭都对“家床”服务具有刚性需求,使用该服务的老人和家庭对于“家床”各项服务的满意度整体较高,有51.61%的家庭认为,“家床”服务能满足绝大多数照护需求。
从照护效果上看,“家床”在降低家庭照护负担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能够让家庭成员得到喘息,在家照护也能让老人同时得到专业护理和心理慰藉。这说明,目前“家床”服务内容设计基本能涵盖服务对象日常所需。
总体而言 ,受访者对“家床”服务的参与意愿较高,约93%的受访者对“家床”有不同程度的参与意愿,但也有7%的受访者存在顾虑。
他们的顾虑主要包括“ 服务的费用高 、性价比低,对家庭经济负担大”“ 没有听过”和“不太清楚上门服务质量”。由此可见,在“家床”服务领域,消费者对价格较为敏感,对服务质量要求较高,市场挖掘潜力仍然较大。
从试点到全面铺开,
“家床”运营得怎样?
2019年上海市启动家庭照护床位服务试点以来,黄浦区已开展家庭照护床位服务工作近4年。
在推进过程中,黄浦区一方面基于“三个一点”模式(即政府补贴一点、企业让利一点、家庭自付一点),保障有服务需求的老人可持续享受服务;另一方面,注重强化专业服务供给,鼓励优秀的养老服务企业参与家庭照护床位服务,以良性竞争氛围,促进家庭照护床位服务市场化发展.
受访者对“家床”服务的自付费用预算不高,大多数家庭希望费用可以维持在每月 500 元以内,而300—500 元是大部分老年人较易接受的自付费用区间。
在费用结算方面,超过一半的受访者表示希望可以先用后付,还有33.1%的受访者认为,由于老年人所需要的服务根据身体状况在不同时期会产生变化,期望可以实行现付方式。
黄浦区户籍人口中60 周岁及以上人口29.44 万人,约占总人口的 44%;80周岁及以上高龄人口4.03万人,约占老龄人口的 13.7%。居家养老愈发成为老年人的优先选择。
从增长数据来看,“家床”服务未来可期。经过4 年的推广,截至今年10 月底,黄浦区“家床”服务累计签约户数达1543 户。特别在今年,黄浦区全区覆盖“家床”服务后,新增“家床”服务签约家庭910户,增长迅速。
居家养老,老人有哪些“刚需”?
由于身体机能老化及慢性病比例高,老人们的日常活动往往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从调研数据来看,提重物、行走、购物等需要肌肉持续发力的活动对老年人群的困扰最大,而做饭、洗衣服等较为复杂的家务活动,拜访邻居等社交活动也令不少老年人感到难以完成。在自理活动上,上厕所和洗澡的困难最大,室内活动、穿衣服、进食等是部分需要。
由此可见,在居家养老的过程中,除了医疗照护和重病陪护,老年人群也需要更贴近日常生活需求、配置灵活度更高的照护方式。
在具体需求层面,老年人群对生活照料类的需求程度最高,达到了47.62%。其次是个人清洁护理类,需求程度为 39.23%。紧随其后的是医疗保健和康复护理类需求,均占比约三成。而精神慰藉和应急呼叫也有一定的需求占比。
数据显示,老年人群对“家床”的需求程度与其日常生活中的活动受限程度紧密相关。生活照料类中代购代办、家政卫生等需求与提重物、行走、购物、做饭、洗衣服等受限活动高度重合。而个人清洁需求则与自理受限密切相关,如身体清洁、排泄处理对应洗澡和上厕所。
此外,还有老年人希望可以有人员上门教培使用互联网App,内容包括互联网医疗、视频语音通话、网络视频检索播放等,反映出老年人对适应数字化时代的生活具有一定的需求。
(数据来源:黄浦区民政局、华东理工大学课题组《黄浦区家庭养老床位需求及评估报告》)
满足在家养老的期望,还有这些建议
2023年,家庭照护床位服务已在黄浦全区十个街道铺开推广。作为一种新的养老模式,它既有广阔的发展前景,也面临一系列具体的现实困境。
为了全面了解家庭照护床位服务项目的实施效果,华东理工大学团队受黄浦区民政局委托,开展了关于家庭照护床位服务试点政策效果评估的课题调研,希望在分析总结当前推进成效和问题的基础上,提出更加符合实际情况的公共政策建议。
新事物,宣传推广需要更“给力”
记者:“家床”还处在初级推广阶段。您觉得推广的难度在哪里?
课题组:我们在调研过程中发现,老百姓首先会问,是不是政府项目?现在遇到一个人做推介,大家第一反应“是不是骗子”。所以推广过程中,相关职能部门、街道、居委会出面十分重要。有的街道社区干部上门推介,有的街道安排在一些社区活动中集中“摆摊”,效果比较好。
新事物推广阶段,大家知晓度还不够高,加大“家床”的宣传覆盖面,离不开社区干部。
记者:从情理上来说,机构养老能提供的服务,如果居家养老也能实现,那么大部分中国老人首选还是居家,会不会对机构养老形成压力?
课题组:在上海“9073”的养老格局下,居家养老仍是大多数老年人的主要选择。部分老人对养老院生活还有一种恐惧感。而“家床”服务要求承接主体必须有机构养老运营经验,是让老人在家里享受“类机构”的照护服务。当老人熟悉“家床”服务后,同时也能帮助老人消除对机构养老的刻板印象。选择居家养老还是机构养老,主要还是根据老人的身体状况和家庭情况来决定。同一个运营主体,不同方式之间还能更方便转介。
“家床”服务可以推动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更好联动。一方面,“家床”作为一种整合服务,以养老服务机构为枢纽,可充分调动老年人床边、身边、周边的养老服务资源,提高老年人居家养老的可及性、获得感。
另一方面,调研发现,2022年后,大部分养老机构床位入住率普遍较低,部分原因是养老机构服务功能较为单一,能级有限,对于机构养老的刚需人群,比如失能、部分失能以及患有认知障碍的老年人缺乏专业照护人员以及配套设施设备,可以利用这个窗口期,对服务能级不高的养老机构进行结构性功能优化,增加护理型床位和认知障碍照护床位比例。
记者:许多人搞不清楚“家床”与其他养老项目的区别,由此引发一系列困惑,如为什么不能像“长护险”那样持续补贴?为什么自费比例比“长护险”高很多?
课题组:在试点“家床”之前,由政府主导的居家养老服务主要有两种,一是由各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对低保低收入且经老年照护统一需求评估获得照护等级的困难老年人,安排居家养老护理员上门提供照护服务。
它专门针对低保低收入等特殊困难老年群体,是一种兜底保障服务。目前,黄浦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仅为全区300余名特殊困难老年人提供服务,且服务对象正在逐年递减。
二是长期护理保险服务,即“长护险”。由长护险定点护理服务机构提供居家上门照护,对象主要是经老年照护统一需求评估,其身体状况达到二至六级照护等级且在评估有效期内的本市参保老年人。
“长护险”大部分由医保支付,个人自费比例较小,目前自付平均价格低于10元/小时,这也是申请热情高的原因之一。
“长护险”是一种社会保险制度,而“家床”是一种养老服务模式,两者性质不同,服务模式也不同。长护险已经被纳入上海市基本养老服务清单(2023版),服务对象需要经过专业认定评估,有一定的门槛。“家床”是一项普惠养老服务,目前主要遵循市场供需关系,进行市场化运作。60周岁以上、有居家照护需求的老年人,理论上家庭愿意自费购买服务即可享受。部分街道给予补贴,是出于在试点阶段让更多人先接触、了解“家床”这个项目的目的。
两者服务内容也有所不同。“长护险”有42项规定服务内容,主要包括基本生活照料和常用临床护理,其中并不包括做家务、烧饭等。并且,服务时长只能每天1小时,如评到较高护理等级的老人,还是得把每周6小时分配给每天1小时,对老人来说,这点时间依然不够。
家床服务内容更丰富,服务方式更灵活,更能满足个性化照护需求。老人通过叠加“家床”,选择自己所需的服务包,可以补足对照护时长的需要,还可以享受“长护险”服务无法提供的,包括助洁、助餐、陪医、陪夜、应急救援以及心理慰藉等服务,满足了其对家庭养老的多元需求。
难点多,期待标准化、规范化
记者:执行过程中,遇到哪些难点?
课题组:“家床”作为新生事物,目前在上海还处于试点阶段。现在区与区之间、同区的街道与街道之间,“手势”不统一,补贴费用、结算形式各有差异。
不同供应商均有自身成体系的服务流程,运作模式不一,机构文化不一,机构在服务时,从评估情况、设计套餐包、签订服务合同到服务监管都有一定差异。
“家床”目前还没有形成统一的管理体系,缺乏规范化流程。下一阶段的发展,离不开统一规范的操作流程。这也是课题调研的目的之一。
今年上海市民政局出台了《关于积极推动本市家庭照护床位规范发展的实施意见》,从11月20日起实施。经过4年的推广、试点,黄浦区正在研究制定出台本区“家床”的统一规范标准。比如,制定操作指引、统一评估标准、规范协议文本、建立第三方投诉机制等,希望完善监管制度,提高服务质量,形成服务闭环。
黄浦区也在进一步研究“家床”的分层式补贴政策。
比如基于服务对象的经济状况、身体条件等各不相同,未来可进行分层式补贴。尤其对低保、低收入、大病等特殊困难老年群体,可适当拉长补贴周期,做好“家床”与其他补助政策的有效衔接。
在风险防范与质量监督管理方面,黄浦区明年将继续探索。比如运用智慧技术手段实现服务全过程监管,对于入户服务人员进行标准化培养,对居家服务机构进行第三方评估和透明度公布等。
记者:市场化项目的自费比例较高,“家床”在实践过程中,老人自费意愿究竟如何?
课题组:老人对于“家床”的支付意愿取决于可支配收入以及对自身的预期。高于支付意愿的部分主要来自赡养的子女。调研中,一些老人觉得服务好但价格贵,补贴期满后不想为此继续花钱,但是子女往往认为“家床”可以缓解家庭成员照护压力,化解居家安全风险,付费意愿较高。在付钱这件事情上,代际之间存在差异。
上一代的老人大部分是“苦”过来的,省吃俭用成为一种习惯,培养养老消费的意愿比较缓慢。部分老人的支付意愿存在不确定性。但也有些老人比较满意,习惯护理员的照料后,表示期满后即便没有补贴,也愿意全自费续签。
有趣的是,一部分“家床”的坚定使用者是子女。虽然当前老年人的支付意愿集中在300—500元之间,但决策权很大一部分来自老人的子女。再者中等收入及以上的老人具有更高的支付意愿,且“家床”的定制服务特性更符合中高收入老人的养老安排,这部分老人是重要潜力群体。
所以,“家床”的服务对象仍有巨大的挖掘空间。
记者:有供应商反映,试水阶段,建床数量必须达到一定规模才能保本。企业的前期投入不小。在“家床”的前期投入上,有没有一些经验可供参考?
课题组:运营需要智慧。自2019年上海市启动家庭照护床位服务试点以来,在4年的推进过程中,黄浦区基于“三个一点”模式——政府补贴一点、企业让利一点、家庭自付一点。此外,注重强化专业服务供给,鼓励优秀的养老服务企业参与。
目前黄浦区的多家服务机构均发展出了较为稳定的服务群体,有一定的口碑与市场基础,在用户中产生一定黏性。使用者在街道补贴结束之后,续约率大约为70%。部分未使用“家床”服务的老年群体也表达要使用的意愿,甚至外区有一些老人来咨询服务,这都表明部分老百姓对“家床”抱有非常大的信任感。
分析数据显示,服务对象对“家床”的总体满意度较高,在服务个性化程度、满足度、性价比、项目组合灵活度、项目专业度、体验感、响应速度、服务质量控制效果等八个方面的满意度均在95%以上,并表示“家床”切实降低了家庭照护负担,使居家照料人员得到喘息,一定程度解决了亲属的照护难题。
截至10月底,2023年度黄浦区累计新增910户老人签约“家床”,试点以来累计签约服务户数达1543户,仍在使用户数为1033户,服务时长超6个月的服务对象续约率约为70%。“家床”灵活的服务模式,受到了老年群体及家属的一致欢迎,且已逐步形成自身的特色。
赋能,未来大有可为
记者:如果不考虑价格等因素,“家床”的服务内容能满足老人居家的大部分需求吗?
课题组:根据调研,“家床”符合大部分老人的养老期望。绝大部分老人养老的地点期望在家里。调研中一部分老人之所以退出“家床”是因为过世,这说明“家床”甚至成为一些老人在生命后期的选择。
记者:有没有“家床”满足不了但老人十分需要的诉求?
课题组:“家床”难以解决居家养老对专业医疗的刚需。把医疗服务送到家门口是痛点。
一方面是因为医疗资源的稀缺性以及服务价格较高。另一方面医疗器械设备有使用限制,上门可做的医疗服务客观上确实有限。
现在也可借助远程医疗这一方式,从实践情况来看,它只能部分解决老人居家医疗需求。数字鸿沟,以及当前开发的远程医疗对老人友好度不足等问题,让老人使用远程医疗有一定障碍,如何提高居家老人的数字素养又成为另一大问题。
黄浦区有部分街道在探索家庭照护床位和家庭病床“两床融合”试点工作。但对接二级及以上医疗资源,需要政府更高层面的整体性规划,特别需要各部门协同。比如老人健康数据如何实现跨部门共享,医疗照护资源与“家床”照护资源如何衔接等。
记者:走访过程中,还听到哪些声音?
课题组:行业普遍缺男性护理员。“家床”面临护理员流失问题。“家床”护理员需要能够适应居家照护的各类场景,具备家政服务、身体照护以及慢性病护理、康复、安全及急救等专业知识,需要具有较强的职业素养,但小时服务收入有时候可能还比不上家政服务。有护理员在“家床”和钟点工之间,选择了钟点工,认为后者工作报酬更高,时间更加自由灵活。
因此建议民政部门联合人社部门建立专业的服务培训体系,制定统一的专业等级考评、晋升制度体系和薪酬指导体系,进一步赋能“家床”服务人员,推动相关行业的规范化管理和健康发展。
养老服务哪些依靠政府进行托底保障,哪些进行市场化运作,政府的托底边界如何达成共识,可能是未来养老领域的大课题。